第5章 棋逢对手

第五章 棋逢对手

话说那位“老先生”乘着月色抱着谭盈飞檐走壁,却轻松得如履平地。

行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人仍旧很轻松,未有丝毫疲惫之态。谭盈心中佩服之余又不免担忧,这人轻功着实厉害,他想脱身恐怕不易。

正在忧心之时,那人缓下脚步,来到一座宅院门前,也不叫门,纵身越过围墙,径直朝一处院落走去。

谭盈心知到了那人的地盘,心中暗暗警醒戒备,却还保持身体放松,呼吸平和轻缓,不敢稍有大意让那人察觉自己醒着。

那人全无所觉,朝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走去,还未靠近房门,便听见房中传出两人的谈话。

“……这么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南宫别走!你是见证人啊,再等等嘛。”

“我没病,不陪你们疯。”

“呵呵,这么晚了,阿曜还没回来。等到子时还没带人回来,他就输定了。南宫,你说我要让他作件什么事好呢?”

“你先别得意,还有半个时辰呢。”

“哎,我说,你到底站在那边儿?”

“那边都不站,你们两个一样……”

“一样如何?”那人朗声问道,说着一脚踢开房门,“可是一样无聊?!”

房中坐着的正是南宫和尉迟两位公子,闻声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见到风曜一身老态龙钟的扮相,打横抱着几天前所见的少年,两人都不由一楞。

风曜也不急着说话,回身踢上房门,径自走到床前放下谭盈。

片刻之后,两人回过神,齐齐发问。

“你把他怎么了?”

“你小子怎么下迷药!”

风曜笑而不答,径自走到镜子前开始除去易容;

南宫快步走到床前,检查谭盈可有不妥;

而尉迟则是冲到风曜身边大叫:“你是不是没办法骗这小子上钩就恼羞成怒,该不会怕我叫你脱光了衣服绕清泉城跑上两圈,就索性就将这小子迷倒带来?我们早有约定不可以用武力也不可以用迷药,你虽然在期限内带到了人也算是输了!南宫,南宫你看,这次我赢了!”

南宫正给谭盈诊脉,才没功夫理尉迟,只撇撇嘴就算是回答了。

这时,风曜已经恢复本来面目,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南宫,说道:“怎么,尉迟你已经决定要让我脱光衣服绕城跑两圈么?”

尉迟本来笃定自己赢了,这时看着风曜如此从容不禁起疑,心想难道什么地方又让他钻了空子?瞄了一眼躺在**的谭盈,心中一动:“南宫,那小子可是喝醉了?”

“没有。”南宫已经确定谭盈并无不妥,便松开他的手,走了过来。

现在谭盈已从他们的对话中明了那人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又见刚才那个叫南宫的人见到自己的第一件事便是为自己诊脉,心知这三人并无恶意,自己不过好巧不巧地成了“风老先生”和尉迟打赌的目标罢了。他好笑加无奈之余,也不禁好奇起来,也竖起耳朵凝神细听那位“风老先生”究竟如何作答。

这一边,尉迟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断无输掉赌约的可能,便壮起胆来,说道:“阿曜,你别不承认,你这次肯定输了。呵呵,我就是要你脱了衣服绕城跑。怎么,你若不敢,就好好求我一求,说不定我会网开一面,换件事要你做。”说到最后,已是眉飞色舞,满脸得意。

谁知,风曜笑得高深莫测,一点也没有为难或沮丧的表现。尉迟见状皱起眉头,狐疑地打量起他来。

南宫看看风曜再看看尉迟,恍然大悟,叹道:“尉迟,你还是消停会儿吧。凭你是斗不过风曜的。”

“怎么可能,我这次没有可能会输!”尉迟不服。

“你怎么这么笨?你难道忘了阿曜是易容高手?他脱了衣服,不会在脸上易了容再出去么?而且,如果他易成你的摸样,丢人的还不是你!”南宫摆摆手不让尉迟插嘴,“当然,你可以要求他不易容。但是,别忘了他换脸跟换衣服似的。他可以用真面目出去裸奔,当然也可以在以后都带着易容出现在人前。反正,你是占不到便宜。”

“哈哈哈!”风曜朗声大笑,“知我者南宫也!”

尉迟竹篮打水,心有不甘,此时恨得牙根痒痒,只想冲上去咬风曜一口。

谭盈躺在**,听到这里也不禁心中暗笑,嘴角轻轻上扬。

风曜突然止住笑声,正色说道:“可是南宫,如果我真的输了赌局,的确会那么做。不过今天,呵呵,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南宫皱了皱眉头,现在他也好奇起来了,“怎么,难道你是趁他睡着了……”

风曜笑着摇头,“我绝对是在他清醒的时候,没有用武力,没有用迷药,没有威胁,也没有诱骗,可以说他是完全自愿地被我带来的。”

听了这话,不光南宫和尉迟,就连谭盈都吃了一惊。

南宫和尉迟一起盯向躺在**的谭盈,风曜轻松自在地看着另外三人,笑得十分得意。

寂静,

诡异的寂静,

静得让谭盈觉得自己呼吸声都很不自然。

半晌,南宫迟疑地开口:“难道说,他一直都……”

“他一直都醒着?那他干嘛装睡?我不信!!”

“呵呵,聪明人嘛,脑子总比别人多转上半圈。我嘛,就投其所好喽~~”言下之意,他最聪明。要在平时,尉迟定会大大地嗤之以鼻,不过今晚他实在被弄晕了。

正在谭盈犹豫着要不要整开眼睛的时候,风曜慢悠悠地开了口:“南宫你说,这世间有没有无色无嗅的迷药?”

“据我所知,迷药没有无色无嗅的,□□倒有几种。”

“那迷药通常怎么下呢?可不可以下在茶里?”

“酒味较为刺激容易掩盖异味,所以一般会下在酒里。茶本身是提神的,会解掉药性,一般不会把迷药下在茶里。……你怎么问这个?”

风曜还没言语,谭盈却明白了。

他也不用装了,便慢慢坐起身来,看看三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尉迟和南宫看着这个俊俏文雅的少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不会装作被迷倒让人带走吧,可眼前这人分明正常的很。想了想,两人一起转头看向风曜。

风曜显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局面,笑得越发得意。尉迟看着他这副欠扁样已经动怒了,连南宫也沉不住气了。

谭盈看着三人觉得好笑,现在他已经想明白前因后果,除了叹服“风老先生”的捉狭和巧思,倒也不怎么觉得难堪。谭盈这时已经认出风先生就是自己第一天来到清泉城时碰到的那位青衣公子,现在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也对他微微一笑,开口道:“风公子有心捉弄在下,设了套儿等我自己钻,实在佩服。”

看到尉迟和南宫一起转过头来看向他,他也不卖关子,径自说下去:“刚才我已经想明白了,由我给南宫和尉迟两位公子说明,可好?如有不对的地方还请风公子指教。”

风曜轻轻点头。

“四天前,我刚到清泉城,不知有什么地方引起了风公子和尉迟公子的好奇。于是两位就打了个赌,内容大约是风公子要在今日子时把我骗到这里,而尉迟公子赌他办不到,而这位南宫公子就是见证人,对不对?”他看向三人,三人都微微颔首。

“赌局的条件是风公子不能用武力也不能用药,单靠嘴皮子。输家得遵照赢家的意思办一件事。”说道这里,不由得略带歉意瞟了一眼尉迟,不过那呆子没反应过来,还朝他点点头,表示他说得不错。

谭盈忍住笑,将目光移向风曜,“风公子好眼力,恐怕在第一天就看出我是个谨小慎微之人,所以也不急着行动。先后易容成乞丐、买糖的大婶和屠户,每次都拉着我,咳,纠缠不休。”风曜歪在椅子里,闻言轻挑嘴角,不置可否。

“一次,两次我可以当是巧合,第三次就让我开始疑心是不是有人要针对我了。等到第四次见面,你易容成一个老人家,要和我拼桌子。可是这一次你却没有主动和我说话,反倒引起我的好奇,于是放下戒心主动搭讪。今晚和你谈天说地真的很痛快,风公子学识广博,在下佩服。”说着,微笑着拱手一礼。

风曜懒懒地歪着,本想摇摇扇子表示自己笑纳了。这时却看到少年诚挚的笑容,他不由得端正脸色,坐直身子,回了一礼。

“你我二人相谈甚欢,我本已经不再介意你几次易容试探。不过,你乘我出恭之时移动了我的茶杯。我发现之后,联系起这几天的怪事,就立刻起了疑心。于是我便试探地喝了一口,一边小心观察你的神色。你故意流露出一丝的得意的神情,让我误以为你因为得手而得意。然后,我认定茶水有古怪,便悄悄把吐了出来。其实,你根本没有下药,只是移动了茶杯让我以为你动了手脚,对不对?”风曜赞赏地点点头。

“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看在眼里,而且完全符合你的预料。于是,你继续误导我,让我察觉你越来越关注我的变化。等我看到你流露出又兴奋又期待的神情,我想这就是药效发作的时候了。”自嘲地笑笑,谭盈继续说:“我虽然略知医理,可是根本就没尝出来茶里到底下了什么东西,当然,你什么也没加嘛。可是,当时我不知道要怎么作反应,凭直觉我认为你对我并无恶意,所以我推测你可能给我下迷药。而且我很好奇,你费了这么好大一番功夫到底是为了什么?于是,我装作困倦疲惫的模样,你也很配合地表示出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样子。最后,……”

谭盈耸耸肩,两手摊开,“最后,我就在很清醒的情况下,被没有用武力,没有用迷药,没有威胁,也没有诱骗的风大公子带来了。我的个性和反应全部都在你的算计之内,呵呵,你看人真是厉害,甚至都没说一句诱骗的话,设好了套等我自己钻。”

南宫和尉迟现在才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说得复杂其实也挺简单,不过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尉迟气鼓鼓地来了一句:“聪明人的脑子比常人多绕半圈,为了骗他上当就要再绕半圈。绕来绕去,这不又绕回来了吗?还不如一般人直来直去来得省心。”

谭盈知道他必是心知自己输了,心里不忿,微笑着应道:“尉迟公子说得有理,谭盈这次就是输在自作聪明上。做人有时还是要少些计较,谭某受教了。”

风曜却一扫开始的得意之色,若有所思。

他想了想,专注地看着谭盈,问道:“听你刚才说话的口气,你似乎一开始就认出我在易容。”

“那倒没有,只是今晚我见到你扮的老先生后,才确定这四人是同一个人易容假扮的。”

这时三人都是大吃一惊,要知风曜在江湖上号称千面郎君,自他出道以来,从来没有人在他自己说破之前认出他在易容。

风曜的脸色有些难看,追问道:“我那里露出破绽?是神情、动作、声音,还是易容的材料?”

谭盈被他的急切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迟疑地答道:“神情动作声音和易容的皮肤都非常完美。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的眸色不对。”

风曜皱起了眉头,谭盈也不等他再问,继续说下去,“要知道虽然每个人的眸色有深有浅,可是一般来说,随着年纪的增长,颜色会变得越来越浅。前面三人我都没有起疑,因为他们都是青年或正处盛年。但是今晚你装扮的是位古稀老人,这种年纪的人绝不可能有这么深色的眸色。虽然习武和养生可以强健体魄,但是也不能影响一个人的眸色。所以,你以后只要不去装老人,决不会有人看破的。”谭盈看他脸色不好,安慰性地加了一句。

现在风曜成了被众人围观的那一个,尉迟也暂时忘了自己的可悲前景,同情起他来了。要知江湖中人最看重自己的绝技,如今风曜在自己最拿手的易容上被人瞧破,怎么说也是件让人难过又难堪的事儿。

风曜静默半晌,突然仰头大笑:“我风曜自诩聪明过人,今天看来,不过尔尔!”随后正视谭盈,郑重说道:“原来今晚你不断地问我养生之道,就已经在有所暗示提点,风某受教了。呵呵,风某一味倚老卖老让谭公子你见笑了。”

“呵呵,风公子言重了。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归还在下的包袱呢?”谭盈笑问。

风曜被这一句话砸得连变数色,最后期期艾艾地承认当日破庙里的烤肉男的确是他,随后赶紧解释当时作弄他只是临时起意,决无恶意。村民进来时他就在庙顶上守着,本来准备下来解围,可是谭盈自己跑掉了。

尉迟和南宫两人在一边七嘴八舌地又问又爆料。

哦哦,怪不得风曜半夜跑到小村子给每户人家门口放了二两银子,怪不得他在饭馆一看见谭盈就不思茶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两人,特别是尉迟,抓紧时机揶揄风曜,闹了好半天才肯罢休。

风曜今晚和谭盈谈天说地时就已经暗暗佩服他小小年纪见识不凡,谭盈也为他的学识渊博和机谋巧辩所折服。此时,两人说清一切,非但未生芥蒂,反倒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旁边的尉迟扯扯南宫的衣袖,轻声道:“这个小的以后也是只狐狸。”想想又加了一句,“一只不会害人的狐狸。”

他的声音并不真的很轻,屋里的人都听见笑了起来。

这次打赌尉迟和风曜都没赢也没输,赌约就此作罢,尉迟终于松了口气。

谭盈今晚的表现早已赢得了三人的喜爱,都争着要与他结为好友,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这时他才知道南宫名叫南宫剑,尉迟名叫尉迟朝。

这一通折腾直闹到后半夜,四人都无倦意。他们说好结伴一起去游虞州,并邀请谭盈今晚就住在这里。

等到风曜准备带谭盈去客房的时候,南宫突然想起一事,叫住他,正色道:“逸之,你年纪虽小却聪明懂事,不过毕竟没有经过很多事情。要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像我们这样纯粹为了好玩作弄人的实在不多。下次再发现可疑的人,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手无寸铁贸贸然地让人掳走,一时好奇可是会害死人的。”

“南宫你说的很对,我会记得的。不过,”谭盈微笑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举到面前,缓缓地抽出两指宽,“不过,这算不算寸铁呀?”

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一望便知是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在那寒光映照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还有挑起的双眉,微扬的嘴角,孩子气的得意神情,一扫开始给人的温润拘谨的印象,立时变得聪敏狡黠、神采飞扬。

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几位新人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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