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帝王亦有帝王悲

慕谦便自觉起身去了屏风后面,师妃言这才招呼人将那几个流民带来见她。

不多时,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被带了进来,一看到师妃言,其中一个人“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师妃言见此,急忙就要去扶他。

那人拭掉眼角的泪,轻轻地推开她的手,其余几个人也随之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年纪约十六七的少年更是擦着眼泪,“言姐姐,你不要觉得过意不去,比起您为我们所做的,我们这一跪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只是代表泽田郡被欺压的乡亲们表示我们的谢意。”

几人均点了点头,一位年长的魁梧汉子,看去分外的坚强,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别的不说了,如果有一天您来泽田郡,乡亲们一定用最好的米酒、最香的饽饽伺候您。”

另一稳重些的汉子一听,立刻不高兴了,一拍他的脑袋不由得嗔道:“真是榆木疙瘩,言姑娘是什么人,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稀罕你那几个饽饽?”

大汉不由得红了脸,虽然眼睛依旧红着,却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我……我这不是忘了嘛……”几人一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师妃言不由得跟他们一起笑了起来,顺手将他们扶了起来。

“诸位,其实这次我们用的方法并不见得多光彩,皇上也算是被我骗来的,不过你们放心,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无论如何也会请求皇上亲自插手你们的事情的!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几人一听立时又要跪下去,这次被师妃言及时拦住,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要按计划行事,看她的眼色说话,这才让仆人带几人下去。

临走前,那稳重些的大汉自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满是疑惑的说曾有位姑娘交给他们这个,让他们日后上京找虞风澜丞相,如今事情既然快要解决了,这东西也没什么用了。

“言姑娘既然也是宫中人,不知言姑娘可知这是谁的,如果认识,还请将此物还给她,我们拿着于心不安。”

师妃言神色一凛,这不正是当日宫宴上皇上给慕惊鸿的白玉箫吗?这么说慕惊鸿早都遇到过这些流民?可是她为何要他们不直接找皇上,而是去找虞风澜?莫非这两人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她接过那白玉箫,“是不是那姑娘白白净净,眼睛一笑像月牙,我认识,这东西我帮你们带给她。”

那人又是一番道谢后才离去。

慕谦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却什么也没说。

师妃言反而好奇,“慕大人,这可是你女儿让流民们拿给虞风澜的东西,她可是皇上的妃子……慕大人,你就不害怕?”

“你要做什么老夫管不着,至于她,老夫更管不着,一个不长脑子的废物而已,是生是死又与老夫何干?”

慕谦的态度的确很随意,师妃言却不由的笑了:“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慕大人还真是铁石心肠。”

慕谦不理会她的讥讽

,只说道:“皇上快来了,老夫在这里不合适,先走了。适当的时候自会出现。”

看着慕谦离去,师妃言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大。

那一日独孤翎丢下她去追慕惊鸿,导致她被一众流民擒住,本该暗中保护她的人却被人秘密阻截,至今他都不知是谁干的,但此刻一想,也许独孤翎去追慕惊鸿那一日,慕谦这个老匹夫便已经到了青州,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便是他做的。

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纯粹是像他说的来帮助自己夺得皇后之位?那么这个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跑到青州来做什么,也只是单纯地帮自己?这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那么只能说他帮自己是顺水人情,究竟他真正的目的什么她却始终猜不透。

乔誉倒是象征性地派兵来救过她几次,一方面是她不愿意被救,另一方面是暗处有一股势力在阻挠乔誉,这股势力若她没有猜错,只怕也是慕谦的安排。

那么,她与慕谦合作究竟是对是错?那在心底若隐若现的不安感越来越浓,因为这个局势她已开始看不清,也掌控不住。

入夜,她接到消息,独孤翎已进入青州城,正在向这里赶来,于是,事情正在按照她的设想在一步步进行。

十五六个流民埋伏在她的房门外,其实这也这是做样子而已,流民终究不是军队,一盘散沙而已,乔誉带了兵又岂有救不出她的道理。

这个问题谁都能想得通,但独孤翎仍愿意来青州,师妃言莫名的觉得满足,也许在独孤翎的心里,她的位置始终都是不可替代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吵闹,有人在哭喊着皇上,她瞬间起身,独孤翎这么快就来了?

打开门,只见庭院中跪着那十五六个流民,而独孤翎和林悠正面朝着她站在院中,而门外整齐划一的步子快速奔来,是乔誉带着兵士赶来保护独孤翎的安危。

见到她的一瞬间,林悠一惊,不由得唤了一句:“主子……”独孤翎却只是看着她,没有言语,不过片刻又将目光转了回来,看着跪在面前的百姓们,“起身说话。”

“谢皇上。”一众人连忙起身,独孤翎看着那沉稳些的汉子,目光锐利如鹰,随口问了一句:“你见过朕?”

那人虽稳重,但面对着天子也不免惊惧,颤颤巍巍地回着话:“回皇上,草民没有见过您,不过草民们知道今晚您会来,所以不用猜,也该是您。”

独孤翎依旧只是看着他却没有回话,那大汉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回头又看了一眼师妃言,但师妃言却并未与他有任何目光的交汇,他也便不再管她,又率领一众人跪下说道:“请皇上恕罪,草民并未有意为难言姑娘,也不是成心要欺骗您来这里,实在是……大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呀!”说着这一伙汉子竟然都抽泣起来。

“皇上您一定要为大家做主啊!”众人磕头如捣蒜,独孤翎看了看,对林悠示意了一番,便率先进

了屋子。林悠则遵照指示将几人扶起,各自安抚了一通,又选出了几个代表,随他一并进了房间。

进入房间,见独孤翎坐在桌旁,师妃言站在他身后,按规矩他们是该跪着回话的,但独孤翎只让他们站着即可。听到皇上果真在问他们发生了何事,几人欣喜若狂,那沉稳的汉子就将这所有细细道来。

十年前,还是君主独孤雄在位时,曾封了沈玉荣为泽田郡郡王,这沈玉荣乃武将出身,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却不会治理郡县,于是当年独孤雄还另派了一名得力的官员任泽田郡的郡守。但不出两年,这个郡守便恪死异乡,郡王沈玉荣却瞒报了这个消息,直接提拔了一人接任郡守一职。

半年后才有官员将此事告知独孤雄,独孤雄虽为此而发了很大的脾气,但念在沈玉荣军功赫赫,又看在皇后沈玉萱的面子上,只做了较轻的处罚,那个私自被提拔的郡守,亦没有卸任。

这沈玉荣不是别人,正是彼时的皇后沈玉萱的哥哥,泽田郡得天独厚,物产丰美,美女如云,是凤栖国粮产物产最富饶之地,当初将他封在此地,足以说明了皇上的偏私之心,但沈玉荣的战功的确无人能及,谁又能奈他何?

而如此一来,却直接导致了泽田郡从里到外、从上至下的贪腐。

八年多的时间里,在郡王沈玉荣的纵容之下,官吏欺压百姓屡见不鲜,强占百姓的田产更是司空见惯,将百姓变作他们的奴隶为他们劳作,而劳苦大众辛苦大半年也不见得能领到一斗米,而强霸民女、夺妻杀子这种事情更是丧心病狂!

八年,地主高官家的粮仓甚至塞不进一粒米,粮食囤积而发霉发酸,百姓却苦到甚至只能挖野菜充饥。

任是日子如此艰难,却无人敢反,因为整个凤栖国都知,皇帝偏袒沈玉荣,谁人敢说一句泽田郡王的不是,轻则送命,重则诛九族。

直到了新帝登基,庆景元年冬的那一场大雪后,当真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饿死、冻死在路边的百姓不计其数,而官府竟也不曾开仓放粮,这么多人的死终于换来了几十个汉子的反抗!

也便是他们,带着乡亲们的希望一路逃了出来,路上还纠集了不少百姓,目的只为刺杀昏君。

那大汉在说这些事情时,竟忍不住哭了起来,说完又重重地叩拜:“皇上,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老百姓,虽然我们逃了出来,但家人肯定在我们逃出来时便已经被抓了,如今是死是活……我们都不敢去想,但求皇上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听到汉子们的哭声,独孤翎始终都端坐着听他们说,而不曾发一言。但此刻,这凄怨的控诉……他如何忍得住?

某一刻,他的心中也曾闪过一个念头,作为帝王,他是否很失败?连自己的百姓都保护不好,他是不是太无能?朝中那些纠葛的势力,却不是说绊倒就可以绊倒的,他如今能做的,还有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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